西江都市報記者 楊麥 趙洋 龍天傳/文
5 月19 日晚上,一場豪雨給被熱浪包圍的蒼梧縣六堡鎮降了溫,也讓連日來在此采訪的我們倍覺神清氣爽。
坐在鎮上茶人蔣永春開設的茶莊里,一邊喝著濃濃的六堡茶,一邊聽著他講述以前六堡鎮里的故事。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六堡人,祖父又是“源盛”茶莊伙計,65 歲的蔣永春講起鎮里的故事尤其是茶業掌故,可以說是信手拈來:解放前鎮上茶莊運營的故事、抗戰時當地武裝反抗國民黨政府的過程、茶船出發前的拜祭儀式……一件件往事如今細細聽來總覺妙趣橫生,門外的雨聲都幾乎被我們忽略了。
六堡多茶,并因茶而興旺,但解放以前,六堡鎮卻時有動蕩。對此,像蔣永春一樣,當地的許多老人都有深刻的印象,因此,他們在憶述中也或多或少地提及到。
茶葉旺銷商業興
5 月18 日上午,六堡當地茶人陳伯昌,帶我們沿著四柳河而上,前往尋訪“茶船古道”的遺跡。
四柳河兩岸,峰巒疊翠、景色宜人,穿行于其中的公路上,我們不禁為之沉醉。突然,陳伯昌指著四周的群山說:“以前,天地會骨干羅華觀反清,他率領兄弟們就占據著這些山峰,并在山頂上修筑城寨,與清軍周旋對抗。”
陳伯昌所說的羅華觀反清,在歷史上確有其事。據1986 年編修的《六堡鄉史志撰集》記載,清朝咸豐四年(1854 年)。天地會骨干、多賢鄉人羅華觀起兵反清,多次圍攻梧州未克,退守人和。咸豐十年(1860 年)春天,清廷按察使蔣益灃領兵攻陷人和,羅華觀退守夏郢,又與陳金剛聯合攻東安、沙頭。陳金剛戰敗,羅華觀收領他的殘部數千人,與潘庸結合,退至六堡鎮的四柳村筑大營據守。時年10 月,清軍合圍四柳,羅華觀苦戰后潰圍而去,轉戰人和、戎圩(現為龍圩)等地,直至同治三年(1864 年)戰敗后不知所終。
“如今在四柳村,仍有一處地名叫做‘大營到’,那是當年羅華觀率軍筑營之處。”陳伯昌告訴我們說,“我年輕的時候上山放牛打柴,還曾進入過這些城寨的遺址當中。時至今日,山間仍然保留著登上城寨的小道,山頂上還殘留著一兩根城寨大門的柱子。”
陳伯昌帶領本報記者走上當年羅華觀在四柳村扎寨的山間小道。(記者 楊麥/攝)
七十多年后,抗爭強權的故事再一次發生。1936 年夏天,六堡鄉長邵志強以“寓兵于民”的政策為名征兵勒索,激起民憤,以陳雄杰、韋景平為首,當地一些有實力的人發起暴動抗爭。混亂之中,邵志強化裝成小學老師逃跑了,憤怒的民眾放火燒毀了鄉公所。未幾,國民黨軍隊回來“清鄉”,一連燒掉了理沖、鳥泥和大屋等村的大片民宅,多名參加暴動的農民被“正法”。
1939 年6 月7 日,侵華日軍在西江上搜查船只。(網友“田豐1052”提供)
雖然連遭禍亂,但六堡鎮里的茶葉交易仍然保持著高度興旺的狀態,廣西省貿易公司蒼梧支公司1952 年編撰的《蒼梧縣茶葉產區工作總結》記載:“過去茶葉產最多要算是1930 年至1937 年,那時候在六堡街及獅寨街各有十余間茶莊收茶十余萬(斤),最少也收他六七萬(斤)茶,那時茶葉生產最旺盛,茶葉之銷路不錯,茶價也不低,每斤上茶值米五六斤”。
茶葉交易的興旺,帶動了六堡鎮茶產業的發展,吸引了外來勞動力的集聚,當地糧食以及相關生活用品需求量因此大增,進而又帶動了當地商業的興盛。
據《六堡鄉史志撰集》記載,東安大鄉一帶(今石橋和沙頭等地)經常一天就有200 多擔大米運到合口街出售。賀州的水口、公會一帶也每天運來幾十擔的生油、油粘米。湖南省也不時有人運來各種鐵器炊具。這些人在合口街出售完商品后,隨即又購買生鹽、煤油等緊缺物資運回當地去,周而復始,使得合口街的商業非常繁榮,更吸引了外來茶商的落戶,“三十年代后期,廣東各地來到合口街定居的座商,計有四邑、鶴山的溫氏、胡氏,郁南和三水的鄧氏、梅氏、朱氏、梁氏、李氏,高明的莫氏,新會的蘇氏等等,解放前夕,合口街各種商行已近30 多家,分布在馬練坪、合口坪和三界州……街上的人口(連小商販在內)已有五十多戶,二百多人。”
茶葉銷售跌谷底
政府遷入六堡鎮后,鎮上的經濟更加繁榮。蔣永春說:“縣政府搬進來以后,隨同進來辦公的人員就有一百多人,石橋、夏郢那邊的官員也要過來開會,當時的六堡鎮確實繁榮了一兩年時間,飯鋪、酒樓、錢莊、賭檔和各種娛樂場所都有了”。
但在這個時期,與商業同樣活躍的,還有六堡群山里的“三馬仔”和“賊古佬”(土匪流寇)。蔣永春和六堡鎮九城村的老人陳成聯都說,由于時局不穩,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,六堡鎮里的“三馬仔”和“賊古佬”多如牛毛,以至于當地的地主和茶商都紛紛購買武器,組織武師保護自己。六堡鎮九城村的老排工陳伯芬更說:“聽老一輩的同行說,這些茶莊老板都請了武師隨行,都帶著槍,所以不擔心搶劫。”
到了抗戰后期,面對橫征暴斂的國民黨蒼梧縣政府,當地民眾又掀起了反抗行動。關于這次暴動,六堡鎮里的很多人都有耳聞或目睹,一些受訪者更向我們憶述了其中的片斷。在《六堡鄉史志撰集》中,也有相關的記錄:
1944 年,日寇入侵前夕,蒼梧縣長羅紹微,早就作了逃跑計劃,于農歷七月,便將縣政府整套人馬、財產、檔案、物資等,連監獄犯人都搬到六堡……蒼梧縣各地群眾,紛紛自動組織抗日自衛隊,保衛家鄉,維持地方秩序。當時,東安區以王烈生、李禮賢和潘林祥為首,組織了抗日聯防軍。六堡以陳昌英和韋景平為首,組織了民眾抗日自衛隊,進行武裝活動……縣政府遷到六堡后,加緊收稅征糧勒索……東安片各鄉自衛隊的領導人,在王烈生的召集和主持下召開了會議,一致認為這樣禍國殃民的政府,不打倒還有何用?于是1945 年農歷正月二十日,組織武裝自衛隊二百多人,分別卡守雙根松、六朗頂、陂柿頂,集中火力攻打縣政府,經過兩日兩夜戰斗,縣政府的科長、科員、縣警衛隊等人見機不妙,從后院破墻而出,逃往獅寨去了……縣長羅紹微當時不在六堡,他接到報告后,經過多方請求,才調動了國民黨的岑恒達部隊,協同蒼梧縣民團司令徐威衛部隊,分兩路向東安區的民眾抗日自衛軍夾攻。自衛隊進行了堅決的抵抗,后來在力量和武器裝備懸殊的情況下,被逼進行戰略轉移,不久,自衛隊解散。
但事情并未平息。“1945年5月中旬,鄉長劉貴棟帶領國民黨兵返六堡,借辦理‘清鄉’為名,再次進行報復,到大屋村逮捕韋景平,不果,便放火燒屋,全村被燒毀房屋三十七間。”此番禍亂令六堡鎮里一度繁榮的商業瞬間跌入谷底。陳成聯說:“到了1944年,六堡里面就很少有茶了,到了1945 年,特別是攻打縣政府以后……因為當時(鎮)里面太亂,‘三馬仔’又多,出去的路幾乎都斷了,六堡鎮里面連鹽都沒得吃了,鎮上的茶莊都關了門。”
經過翻新后的蒼梧六堡茶業有限公司廠房,始建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。(蒼梧六堡茶業有限公司提供)
歲月變遷“茶俗”傳
往事如煙,塵埃落定。門外的夜雨仍在瓢潑而下,蔣永春話鋒一轉,講到了當地的“茶俗”。
蔣永春說,作為茶葉產區,在六堡當地,關于“茶”的習俗早已滲透到了生活的每個細節當中,即使是內亂、即使是戰爭,也不能完全將之抹殺。
對于茶商以及茶船的船工來說,茶葉運輸最關鍵的是安全,因此,當地的茶船起航之前,茶莊的老板總要召集茶莊的伙計和船工,先到合口碼頭祭拜三界大神,保佑出行平安。“這種祭拜儀式一直都存在著,不管是平時還是抗戰期間,只要有茶船運輸,茶商就會舉行。”蔣永春還跟我們講述了這種儀式的舉辦流程。
在六堡當地,“送茶禮”的習俗更是深入人心,就連結婚嫁娶,茶葉也是必不可少的禮物。蔣永春說:“下聘和‘送日子’(指女子出嫁),兩包茶谷是必須要有的,從我阿翁(即祖父)那一代開始就已經是這樣了。”
……
相比于憶述戰爭與動亂的殘酷,蔣永春更樂意講述茶商、茶人間流傳的掌故、逸事,以及在當地長期流傳的“茶俗”,因為,這些故事里有熟悉的記憶,有沉淀的文化,更有溫馨的情意。
“茶莊老板收錢時有武師隨行”
講述人:
陳伯芬(70 歲,現住蒼梧縣六堡鎮九城村,曾是當地一名排工)
我是一個排工,但聽更老一輩的排工說,解放以前,九城和梧桐河(原為梧垌河)上游有很多竹木,這些柴竹木都是六堡里面的老板包下來的,這些老板大部分都開茶莊。老板們包下了山里的竹木,就找人砍倒,然后從合口碼頭或梧桐河上游沿水路放下來,到了九城就集中扎撐排,然后再找排工沿著六堡河撐出去梨埠或者到廣東的江口交割,收購的老板就在梨埠或者江口接貨。
當時,水平差一點的排工要兩三人一起撐排,水平好的一人就能撐出去,一次能同時趕十多張排,那些竹排都是二三十根大竹子扎成的。有時,有些六堡茶也隨竹木排運出去。
到了江口交割以后,排工就自己步行回梧州,再經過大漓口入旺甫,然后走回六堡九城。當時是不立即結算工錢的。茶莊的老板得知貨送出去了,就自己去到江口和柴莊老板結賬收錢,然后坐電船回梧州,同樣經過大漓口入旺甫,然后騎馬回六堡。也有的坐船到疍家灣,然后過夏郢,再騎馬翻山回六堡。這些茶莊老板都請了武師隨行,都帶著槍,所以不擔心搶劫。他們由武師保護著,然后有“工仔”(伙計)扛著“夾萬”(保險箱,意為帶著錢)跟著。等他們回到了六堡鎮,才和排工們結賬。
“茶莊老板招兵買馬保護自己”
講述人:
陳成聯(81歲,現住蒼梧縣六堡鎮九城村,曾是一名排工,其父從清末開始販茶)
我阿爸陳甫蒼是個茶販,生于1870年前后。他年輕的時候和六堡鎮塘平村的石文強一起做茶。到了三十歲左右,就開始跑廣東沿線的商埠,先后到過廣州、香港等大碼頭。阿爸出去販茶的時候,學了很多“舞百戲”(意思是魔術),我記得小時候到了過年,他還在村里表演,很多人都喜歡看。
其中有一個百戲叫“咸魚翻生”,我阿爸在咸魚頭里插入一根鐵釘,然后手里藏了一塊磁鐵,對大家說:“我要讓咸魚動起來,你們信不信?”大家都說不信。他就擺動藏有磁石的手,水盆里的咸魚就跟著游動起來,我們看了都很驚奇。還有一個百戲,是將一只被掏空得只剩下外殼的小鴨里面塞滿稻梗,然后問我們信不信這只鴨子會活過來叫出聲,我們當然又不信。他就不停地擠壓鴨子,鴨子里面填充的稻梗就像一個風箱,不停地被擠出聲音來,但當時我們都很驚訝,以為他把鴨子弄活了。阿爸說,這些戲都是他在廣東販茶的時候學的。
1939年10月,侵華日軍進入廣州,當時停泊在廣州珠江碼頭的船只四散逃難。(網友“田豐1052”提供)
我在1935年出生,到了抗戰的時候,日本仔(指日軍)剛打到南江口(位于廣東云浮市郁南縣),還未到石橋(即廣西梧州市蒼梧縣石橋鎮),我們這里就亂了。很多當兵的成了“三馬仔”(意思是土匪流寇),后來很多有槍的人也成了“三馬仔”,最后,就連沒槍的人都去做“三馬仔”了。 “三馬仔”到處作惡,在六堡搶了就跑上山去,或者跑到獅寨去,所以當地局勢很亂。六堡的地主和茶莊老板,只要有錢的都買槍了,招兵買馬保護自己。
到了1944年底,縣政府也搬進了六堡鎮。當時縣政府成立了警備隊,鄉政府成立了自衛隊,然后開始抽壯丁,六堡鎮里面的人當然不愿意了。縣政府還要征稅,又要收糧食,地主們也很反感。1945年,王烈生叫人去攻打縣政府,六堡鎮里的地主們也招兵買馬去響應,我們村里很多人都去參加了,縣政府的人一聽見槍響就跑了。但是,很快徐威衛帶著縣政府的兵殺了回來,地主們打不過,就跑了。當時徐威衛還燒掉了大屋村下面那些財主的房子,然后出告示,要參加暴動的人去自首。有一些人去自首,結果被抓起來關了大牢,其中有的人最后死在了牢里。
到了1944年,六堡里面很少有茶了。1945年,特別是攻打縣政府以后,鎮上的茶莊基本都不開了,因為當時鎮里面太亂,“三馬仔”又多,出去的路幾乎都斷了。我記得當時鎮里一斤鹽換七斤木薯,最困難的時候不僅沒米吃,連木薯都沒得吃了。當時運茶的船沒有東西運出去,都是空船出去,偷偷到日本仔不到的地方(指非淪陷區)運些生鹽、大米回來。到了日本人投降以后,六堡鎮才重新開始有茶葉運出去。
之后幾年,茶葉外銷逐步恢復,當時幾只船一起出來,只只都裝滿茶葉的。到了剛解放的時候,六堡里面要剿匪,到處都亂,很多船又不敢走了。過了一兩年,“三馬仔”剿清了,外運的茶船才又多起來。
上世紀50年代,我先加入九城村供銷社,后來又被抽調上了六堡鎮供銷社,既撐過排出去梨埠,又撐過船運茶出去梨埠。合口上面的六堡河流下來,蠶村上面的梧桐河也流下來,就在九城這里匯合,匯合的地方叫做“三機口”。所以蠶村、普旺上游的茶葉、竹木都在“三機口”匯合,我們再扎排撐下去。
“我六叔七叔靠吃潲水才活下來”
講述人:
鄧超成(51 歲,現住在蒼梧縣六堡鎮,其祖父是“英記”茶莊老板)
我們鄧家解放前在六堡鎮里是一個做茶葉的大家族,但是在打日本仔(指抗日戰爭)的時候,六堡鎮里面很亂,生意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做,越到后來就越難做了。王烈生打縣政府,整個六堡鎮更亂了,不要說茶莊的生意,就連人命都難保。
我六叔是1936 年出世的,今年已經80 歲了。王烈生的隊伍打到縣府的時候,不停地放炮(這里指開槍)。我們家里馬上亂了,大家都跑出去逃命,誰還顧得上那些小孩子?我六叔也跑了出去,他當時還不到10 歲,在路上碰見了我七叔,我七叔當時年紀更小。他們兩兄弟就像盲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,最后跑到一個角落里躲起來。外面兵荒馬亂,他們兩兄弟又不敢出去,躲著躲著,肚子餓得不行了,就摸到旁邊一戶人家的潲水桶,掏里面的潲水吃,這樣才活了下來。
“茶船出發前要拜三界大神”
講述人:
蔣永春(65 歲,現在蒼梧縣六堡鎮經營茶葉生意,其祖父是“源盛”茶莊伙計)
我阿翁(指爺爺)蔣觀田1901年出生,是六堡鎮臘垌人。他年輕的時候曾替“源盛”“英記”“永記”等茶莊打工。聽我阿翁說,解放前六堡鎮街不大,平時只有三四百人,街上的店鋪基本都是茶莊,里面什么都有得賣。到了搞節會的時候,四鄉八鄰的人都來趕圩,那時候街上就會有一兩千人。來趕圩的基本也是做茶的農民,茶農們擔茶出來賣,然后買些日用品回家。
后來,日本仔打入中國,我聽一些老人說,1938 年到1939 年左右,日本仔的飛機炸梧州,他們在六堡這里的山頭上還聽得見梧州那邊的爆炸聲。
到了1944年的時候,蒼梧縣政府搬進了六堡鎮,六堡鄉政府也搬到了合口坪(六堡鎮的一個地名)上面。
縣政府搬進來以后,隨同進來辦公的人員就有一百多人,石橋、夏郢那邊的官員也要過來開會,當時的六堡鎮繁榮了一兩年時間,飯鋪、酒樓、錢莊、賭檔和各種娛樂場所都有了,當時縣政府還請我阿翁去搬過文件和“銀紙”。因為縣政府搬進來,政府的金庫也跟著搬進來,我阿翁他們就被找去搬金庫,當時都是用木箱和竹籮裝錢的,從三角嘴(位置在現梧州鴛江春泛附近,當時是蒼梧縣政府所在地)那里一直擔進來六堡。后來,王烈生打縣政府,我阿翁又去幫縣政府搬金庫上山去。
王培生、王烈生、王彥生三兄弟都是梨埠鎮料口村那邊的大財主。當時正是抗戰期間,國民黨政府拼死征兵,每家都要抽一個丁,王烈生的家族是大戶,要抽很多丁,他們不愿意,于是就召集人馬打縣政府,當時很多農民都參加了。縣政府被打跑了,一路翻山跑到長發那邊,鎮上的很多有錢人家當時也跑了。后來,國民黨政府又打了回來,當時徐威衛帶著一個團的國民黨兵殺回來,恢復了縣政府,對于參加過暴動的人一律鎮壓,又燒了寶平、山頭、大屋那些村子,那些村里的屋子全部被燒掉了。
后來六堡鎮里還被燒過幾次。總之,從1945 到1948 年這幾年,六堡里面都比較亂,“賊古佬”到處都有,鎮里的茶莊老板和財主都要買槍招人來保護自己。
不過,聽我阿翁說,以前茶船出發時舉行的儀式還是很有意思的,這種儀式即使是六堡內亂期間也從不廢棄過。每當裝好茶葉要發船的時候,鎮上茶莊的老板就會找人做一只烤豬,或者殺一只肥雞,然后召集茶莊里的所有伙計,叫上撐船的船老板和船工,如果廣州上來訂茶的茶葉老板有空的話也會一起叫上。大伙去樟木根碼頭(即合口碼頭)燒香拜了三界大神,回來后就開上一桌,暢飲一番,吃不完的燒豬和肥雞就讓伙計們分了帶回家。之后,船工們才可以撐船出發。據說,這樣做能夠保佑那些茶船一路平安。
我們這里的習俗也很多,就說結婚嫁娶,都離不開茶。如果要娶媳婦,去下聘的時候,雞公、豬肉、面條、煙酒、茶谷(即由茶芽制成的上等茶葉)要成雙。“送日子”(指女子出嫁)的陪嫁品里面,除了雞公、豬肉、面條、煙酒、“茶谷”以外,還要有檳榔,所有的東西也必須成雙。下聘和“送日子”能夠送出多少東西,要看家里的財力,但兩包茶谷是必須要有的,這個習俗從我阿翁那一代開始就已經是這樣了。 |